
左圖為馬忠挖出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右圖為北京出土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
3月20日至6月21日,首都博物館舉辦“青花的記憶——元代青花瓷文化展”。一件由伊犁州博物館送展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引起了國內(nèi)瓷器研究專家的注意,它與首都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出土于北京西城區(qū)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交相輝映,鸞鳳和鳴。
這件元代青花瓷器,正是約11年前,霍城縣蘆草溝鎮(zhèn)西寧莊村回族殘疾農(nóng)民馬忠從自家農(nóng)田挖出后上交當?shù)匚奈锊块T的。
如今,馬忠攜妻遠離家鄉(xiāng)在克拉瑪依市打工。他并不知道,那件他在約11年前挖出的瓷器,正在北京參展。
馬忠家里收藏著榮譽證書和證明
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得知,正在北京舉辦的“青花的記憶——元代青花瓷文化展”上,有一件伊犁州博物館送展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正是霍城縣蘆草溝鎮(zhèn)西寧莊村農(nóng)民馬忠挖出后上交的珍貴文物后,記者于5月8日趕赴西寧莊村了解情況。
當天下午,到達西寧莊村后,記者才被西寧莊村村委會主任馬德告知:馬忠不在家,攜妻到克拉瑪依市打工去了。
記者還是來到了馬忠家,這是一個由幾間土房圍成的農(nóng)家小院,和周圍鄰居的房子相比,看得出馬忠的家境并不好。
馬忠22歲的大女兒馬玉芳在家。她說:“我當時很小,才上小學,對挖出文物的事記得不太清楚了。”隨后,她從里屋翻出一本榮譽證書和一張證明。
榮譽證書上寫有“為表彰馬忠同志愛護文物,主動上交出土文物的行動,特發(fā)此證,以資鼓勵”等字樣,落款為伊犁州文物管理所,并蓋有公章,落款日期為1999年6月18日,該日期與伊犁州文物管理所拿走青花瓷的證明上的日期相同。
就在這時,馬忠的母親從外面回來了,她對約11年前的事情記憶猶新。
“那是一個像茶壺的白顏色帶藍花的東西,兒子從個人地里挖出來的。”老人用手比劃著說,“聽說是個值錢貨,來了好多買主。村里村外看稀罕的人來了不少。”
“因為這個東西,家里的正常生活都被打亂了。村里的人都說我兒子太老實了,不應該交給公家,應該賣掉。”老人說,“但那是國家文物,賣是違法的,可放在家里又招賊,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個月,最后兒子給文物部門打電話把它拿走了,家里才算安穩(wěn)了。”
當年馬忠挖出元代青花瓷時,馬德也在現(xiàn)場。馬德說:“一個老實人,家里難行(困難)得很,當時要是偷偷賣掉,他家里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難行。”
挖掘現(xiàn)場6個土包如今只剩兩個
在馬德的引領下,記者當天又來到馬忠當年挖出元代青花瓷的農(nóng)田。順著馬德所指方向大老遠望去,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
馬德說,那里曾經(jīng)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圓形土包,是村里農(nóng)田6個土包中最大的一個,占去了馬忠和他哥哥馬軍兩兄弟3畝多地,最初土包高有5米多。后來,村民們不斷從這里取土,土包就越來越小。
馬德回憶,1998年8月,村里一個叫二沙的木匠蓋房子,左鄰右舍都去幫忙,他和馬忠等十來人幫忙從馬忠地里的土包拉土。誰也沒有注意到,馬忠用鐵鍬挖出了一個瓷器,看上面的圖案,確實很漂亮。
“后來聽說馬忠挖出了值錢的古董,村里一些人又到現(xiàn)場去挖,結果啥也沒有挖到。”馬德說,一直到那個土包完全被夷為平地,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文物。
“對農(nóng)民來說,都希望盡早把自己地里的土包挖平,這樣至少還能開點空地多種莊稼呢。”馬德說,正是因為這種想法,原本在西寧莊村農(nóng)田里的6個大小不等的土包,目前只剩下兩個,而這兩個土包也早已被盜挖文物的人光臨過。
當記者來到其中一個土包時,發(fā)現(xiàn)除了土包上面正中央有一個深約兩米,口徑一米多的坑外,土包側面還有兩個溝渠樣的坑道。從坑的側壁看,土層每隔五十公分左右,就夾有一層白色的鵝卵石,石頭大小均勻,石頭層和土層分布很有規(guī)律。馬德說,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的其它土包也都是這樣的。
“這里原來是草原,看來這些土包有可能是墓堆。”馬德說。
鳳首扁壺家中放8個月后上交
5月17日,記者電話聯(lián)系了遠在克拉瑪依市的馬忠。他還不知道自己當年挖出后上交的元代青花瓷,此刻正在首都博物館展出。甚至,他已經(jīng)忘了11年前自己挖出青花瓷的具體日子,只記得是1998年的8月。
“當時鐵鍬一下去,感覺好像碰到了什么東西,挖出來一看,原來是個白色的瓷壺。”馬忠回憶,當時在現(xiàn)場就有人說,“原來是個舊壺”。
“我拿回家擦亮了一看,白色的壺身上有藍色的花紋,只有把手損壞了,真的好看得很。”馬忠說,隨后,他挖出寶物的消息不脛而走,村里的人都來參觀,緊接著收古董的人也來了。
隨著來的人越來越多,馬忠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開始打歪主意,因為有天夜里,賊光顧了他的家,房里被翻得亂七八糟,存在箱子里的800多元錢被偷走了。
好在從一開始,他就有了防范心理。每天晚上或者白天家里沒人的時候,他把瓷壺埋在院子里,并且?guī)缀趺刻焖紦Q地方。幾個月后,院子里到處都是他挖的坑。因為頻繁換地方,到后來,連家里人也不知道到底埋在哪里。
一個外地來的古董商出價10萬,馬忠沒有動心。村里一個“跑買賣”的人提出帶馬忠到上海去找人鑒定,賣掉瓷壺,他承擔路費等所有費用,賣的錢他和馬忠平分。馬忠拒絕了。他知道,出土的文物是不能賣的。
已經(jīng)過去8個多月了,馬忠覺得瓷壺放在家里始終不是個事。馬忠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管它值錢不值錢,先交給國家,睡個安穩(wěn)覺再說。
他來到鎮(zhèn)上,經(jīng)人指點,在郵局的電話黃頁上找到了北京文物部門的電話。電話打通了,對方告訴他找伊犁州的文物部門。
在聯(lián)系到當時的伊犁州文物管理所后的第三天,也就是1999年6月18日這天,時任伊犁州文物管理所所長的安英新帶著3人來了。
當著大家的面,馬忠從家里裝麥子的麻袋里取出了瓷壺。
安英新拿在手里看了看說“可以賣好多錢”,還說了一堆表揚的話。馬忠說:“不管怎樣,交給你們,我也就放心了。”
臨走時,安英新拿出200元錢給馬忠,但他沒要。“他問為啥不要,我說了家里丟錢和給北京打長途電話,共花去1000多塊錢的實情。”馬忠說,當時他表示不要錢,1000塊錢就算是給國家做了貢獻。
一周后,馬忠收到了安英新寄來的1000元錢。此后,馬忠并沒有收到安英新此前承諾的瓷壺文物鑒定報告。
從那時起,沒能見到瓷壺的文物鑒定報告,成了馬忠的心病,“不管咋樣,瓷壺是我挖出后上交的,我有權知道它的真?zhèn)魏蛢r值。”至今,他都這么認為。
不過,有一件事情馬忠記得特別清楚,在他上交瓷壺3天后,西寧莊村小學一位姓馬的老師騎著自行車來找他,“哈開(馬忠的經(jīng)名),你把100萬給扔了。”并給他看了一份報紙,上面一篇報道說馬忠上交的瓷壺是元代青花鳳首扁壺,國內(nèi)僅出土了兩件,另一件是在北京元大都遺址發(fā)現(xiàn)的,但破損嚴重。
如今提起當年的事情,馬忠說因為上交了瓷壺,他沒少被村里人笑話。加上家庭一直都比較困難,村里人更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
1000元現(xiàn)金已經(jīng)是破例最高獎勵
5月13日,記者電話聯(lián)系了伊犁州文物局局長王林山,他證實在首都博物館“青花的記憶——元代青花瓷文化展”上展出的兩件元代青花鳳首扁壺之一,就是馬忠當年挖出后上交的。
隨后,記者又電話聯(lián)系到現(xiàn)任伊犁州博物館副研究員的安英新,他透露,目前國內(nèi)出土的元代青花鳳首扁壺只有兩件,一件是當年馬忠上交的,另一件是北京元大都遺址出土的。相比而言,馬忠上交的那件比較完整。兩件鳳首扁壺,除了大小幾乎一致,花紋的位置一致外,鳳凰尾部的樣式不同。
安英新說,首都博物館的專家對比兩者后認為,北京出土的扁壺花紋是卷草紋,而馬忠上交的則是鋸齒紋,應該是一鳳一鸞,兩者在一起叫鸞鳳和鳴。
安英新給馬忠上交的瓷壺定名為元代青花鳳頭流扁執(zhí)壺,具體描述為高18.4厘米、口徑4厘米、底徑8.2厘米、腹徑17.2厘米,重660克,胎骨潔白,釉質(zhì)瑩潤,白色中閃青。壺身為扁圓形,細頸小口,以鳳頭作壺流,鳳尾卷曲作柄。器形基本完整,僅壺流及執(zhí)柄稍殘。
“蘆草溝鎮(zhèn)西寧莊村在元代察合臺汗國的阿力麻里古城境內(nèi),并且與該城直線距離不遠。”安英新表示,在阿力麻里古城遺址曾出土過元代青花瓷,所以在西寧莊村發(fā)現(xiàn)元代青花瓷并不稀奇。
對于兩件元代青花鳳首扁壺一個在元大都遺址出土,另一個在伊犁出土,安英新表示,元代青花瓷主要用于外銷,伊犁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驛站,不難理解元代青花瓷會流落到這里。
對于一直沒能給馬忠文物鑒定報告的事情,安英新表示,文物鑒定有規(guī)范的程序,截至目前還沒有過給文物上交者提供文物鑒定報告的例子。
安英新表示,當年給馬忠1000元現(xiàn)金獎勵,已經(jīng)是破例的最高獎勵,因為當時的伊犁州文物管理所全年的所有經(jīng)費還不到1萬元。他認為,文物保護宣傳力度不夠和給文物上交者獎勵捉襟見肘與文物倒賣和流失嚴重之間的矛盾一直很難解決。